乾淨的病床上,瘦小的老人熟睡著,頭顱小小的,剛染過的黑髮竄出幾根白,整個人像是糖花紙片融化隱沒在米黃色薄毯中。隔半尺遠的黑色長椅躺著一名婦人,歲月掩不出她的風華,年輕時候一定是個美人。即使熟睡,眉心也是深鎖著,還不時微微睜開眼,看看病人的動靜。我坐在椅邊,認真似地,一字一句閱讀江國香織的《冷靜與熱情之間》,這本書我已經看過不下五遍,是當初一對很要好的學長姐分手之後,不願再看到這本擁有兩人共同記憶的小說,結果我莫名其妙得到這份「禮物」,也從此走進江國香織溫柔又有淡淡惆悵的小說世界。

在病房閱讀愛情故事,不太搭調,置身隨時與「死亡」錯身而過的環境,實在無心遙想愛情發生的種種可能。面對死亡,其它事物顯得渺小,微不足道。當初倉促之中從書架抽出它,放進包包,從新竹趕回台北,只因為它的開本比巴掌大不了多少,足以打發一晚的醫院陪伴時光,又不至於太沉重。

或許你已經猜到,眼前熟睡的兩人,是我的爸爸媽媽。

「妳跟妳爸真像!」只要看過我們的人,都會發自內心這麼說。小時候不服氣,每個女孩都希望被說誇讚長得像林青霞或林志玲,誰希望像爸爸啊?長大之後,我欣然當作是種恭維,如假包換的潘家女兒,絕不是醫院抱錯隔壁床的,或是從垃圾桶撿回來的,我覺得很驕傲。

報名2007第三屆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前幾天,久病卻始終檢查不出原因的爸爸,終於被診斷出是人人聞之色變的癌症,而且,一發現就是很難治療的肺癌第四期(俗稱「末期」)!接下來這段時間,任何能想像的慌亂、無助、痛苦、傷心、掙扎、自責……,一股腦兒襲捲而來。過去一個月,就像活了半輩子這麼長。我本來不怎麼年輕的靈魂,瞬間又老了好幾歲。入圍這個獎,雖然目前只通過初審,無啻為這陣子燒灼疲累的心,注入一道清泉。

我踏進病房,開心地宣佈:「我的網站入圍一個叫作“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”喔!七千六百多人報名,初審只錄取七百多名喔!如果擠進決賽,說不定還可以走星光大道ㄝ!」我盡量用最簡單的語彙,最雀躍的語氣,讓爸媽感染這份喜悅。聽說人只要多笑笑,就可以延年益壽,此時就算要我戴上小丑的紅鼻子,在醫院大跳台客舞,只要爸媽開心,做這些哪算什麼。(反正大學社團時代,什麼奇裝異服都穿過了。)

雖然老人家不知道那是什麼碗糕大獎,耳不聰目不明的爸爸還是瞇瞇笑了,「這樣啊!很好,很好。」爸爸平常不笑,也有點像是在微笑,小小尖尖的嘴巴,乾巴巴的皮膚,配上好幾條抬頭紋,像極可愛的老猴子。年輕時候的爸爸,在我心中根本就是劉德華的翻版(其實仔細想想,他好像更像早期中廣的主持人李季準),英挺帥氣,這幾年骨質疏鬆嚴重,身高縮水好幾公分,但我對他的愛,就像劉德華的氣質和演技,越沉越香。

這次初審入圍「年度最佳生活品味部落格」,真的很開心,「生活品味」是我很喜歡的詞,感覺它代表一種「幸福」。前年我在個人名片,標上「廣播主持.自由寫作.藝文推廣.品味生活」十六個字,最後一項很抽象,稱不上「工作項目」,說是我的理想更貼切吧。如果文字有力量,印在紙上,或許無形中可以把我帶往嚮往的境界吧!喜歡生活品味的人,或多或少並不那麼熱衷追逐流行,至少我是這樣的。在效率、利益掛帥的時代,大家願意聽我分享生活點滴,一些心情故事,實在很感謝。父親現在對吃東西、看電視、看報紙這種平凡小事都失去興趣,不免深深喟嘆,失去健康,就算有再多美好的事物,也無力品味啊!(所以在此順便叮嚀大家,再忙,健康一定要顧。再捨不得花錢的父母,也要連哄帶騙帶他們去做健康檢查喔!)

直覺療癒》、《西藏生死書》、《絕處逢生-許醫師癌症身心靈療法》......,我一本一本求知若渴啃食著,深怕追不上癌細胞侵蝕父親的腳步。除了希望從書上找到父親恢復健康的密碼,也想找到自己安定心神的力量。點起朋友Iris送的蓮花薰香,好幾疊書和CD亂中有序靜靜蹲在腳旁,等候主人欽點。在平日,這些都是生活品味的象徵,其實每次深陷苦難的時候,也全仰賴它們輔慰焦躁的心靈。

「妳要相信,疾病是帶著善意而來。」曾擔任健康雜誌總編輯,近年潛心研究靈氣治療的好友Iris,說了這句好有智慧的話  。

每件事物的發生,都是上天的美意,它會在最適合的時間發生,無論當下是苦是樂。通過黑暗的隧道,一定會再見到陽光。我努力打掃心中鏡台,好好過生活,繼續用心看這世界,繼續用筆寫下這世界的美好。親愛的爸媽,下次要跟我一起去聽音樂會,一起去旅行喔!

最後,謝謝所有支持「月琪的藝文小酒館」的格友們,謝謝你們包容我貼文緩慢,每篇文章「落落長」,完全不符合網路世界「輕薄短小」的閱讀習慣。如果一陣子沒上來更新,請幻想我正在某處體驗新的生活,或是學習新的事物,只要你們願意等待,我會盡努力將所見所聞化為文字,回報給大家。

ps.特別感謝當初大力鼓吹我報名的好友朱大砲,他除了美食和寫作的專業,對塔羅星盤也研究頗深,他說我這兩年正走在人生當中的「黃金大運」,希望他金口成真;謝謝通知我入圍初審消息的好友月塵,不然我可能到明年還不知道自己入圍;也要謝謝遠在德國的Monica,她樂觀的個性,總適時拂去我的陰霾。以上這三位好友,也同時入圍了這次部落格大獎,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他們的blog,精彩得沒話說。


※朱大砲的部落格→放個朱大砲

※月塵的部落格→塵式生活風

※ Monica的部落格→漫步天涯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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