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要不是太過德高望重或年邁嚴肅的節目來賓，我常以名字相稱，對方通常也喜歡這樣。於是，外界尊稱的前「瑪莎．葛萊姆舞團」首席舞者、首位躍上權威舞蹈雜誌《Dance Magazine》封面的舞者、現任「拉芳．LAFA舞團」創辦人許芳宜，學子口中的「芳宜老師」，我就親親切切、簡簡單單地稱呼她「芳宜」了。
初次見面，她誠心說了聲抱歉，聲音略帶低沉，個性很開朗，親切像鄰家大姐姐。
「早上開了很久的會，還要處理最近的演出排練，一直忙到剛剛…。」一連串解釋，我完全能體諒的。
這位聞名國際的舞蹈家，來自宜蘭鄉下，放下雲門首席舞者的漂亮頭銜，咬著牙在紐約硬闖出一番名號。不當傳統印象中那種完美無暇、如陶瓷娃娃般的芭蕾舞伶，臉龐甚至顯露出男子氣的剛毅，雖然累到偶爾在訪談過程出現停頓，陷入短暫空白，說起對舞蹈的願景，依舊淘淘不絕，那已是深深刻入心裡的使命感與習慣。
「我們要讓台灣被世界看見！」擲地有聲，一句句打進我胸口。
我對熱血又滿懷夢想的人毫無招架之力，他們眼中的星星之火足以撩原。
許芳宜與編舞家布拉瑞陽創辦的拉芳舞團（兩人的愛情故事，在舞蹈圈蔚為佳話，她接受《康建雜誌》專訪曾說：「愛是讓對方被看見。」）三月份在交通大學展開一系列駐校藝術家活動，這次能與她對談，主要是為了宣傳舞蹈課程工作坊（讓更多民眾親近舞蹈），以及《37ARTS》公演＆記錄片，訪談結束，我答應要去上一門課。
原本打算選擇比較簡單的「肢體修飾課」，後來轉念一想，難得與大師習舞，自然要見識她擅長的現代舞了。
「歡迎妳來上，不難的。」芳宜熱情呼喚。
隔週，天氣由熱變冷，心情卻無比雀躍。身體懶散的細胞甦醒了，催趕我快點出門。
在以往無數個日子，我斷斷續續學過不少舞，芭蕾、爵士、中國舞、一點點現代、一點點佛朗明哥、一點點肚皮舞、很雜很廣的世界舞蹈，有些僅維持幾個月，有的長達數年。任何舞蹈要從「零」起步都不難，難在你必須辨識哪一種對自己的身體最有共鳴，並且持之以恆。過去經驗裡，我總無法掌握現代舞的「舞感」，越想掌控它，越放不開，漸漸產生畏懼之心。但仗著這次是號稱「體驗肢體開發為旨，不用舞蹈基礎都能上」的入門課程，我還是給自己再次擁抱現代舞的機會。
走進曾經很熟悉的交大，呼吸微涼的靜謐空氣，順利找到體育館，舞蹈教室的人兒三兩成群，絕大部份是女生，小朋友到熟女都有，穿插一兩位男性特別醒目。總是這樣的，舞蹈界的男生是珍寶，也特別引人注意。
小心愛上跳舞的男人，他們在舞台上很迷人，與之共舞，你常迷眩不由自主，現實生活卻不一定好相處。投身藝術工作者必定有自戀的成份，他的眼中映照不出你的存在，可能只有自己鍛鍊有素的身材。
芳宜紮了簡單的髮髻，一身俐落簡裝走進教室。她驚喜張大了眼睛，看得出認出我來。
舞蹈教室位於地下室，有點破舊，有點歷史，這都無妨，幻想雲門舞者們也曾在克難的八里排練場練舞，後來又辛苦遷至「淡水藝術教育中心（前中央廣播電台所在地）」，前不久訪問雲門舞集二團的特約編舞家鄭宗龍，他說舞團排練室租約又快到期了，又要搬家了，實在好辛苦。雲門舞集二團當初為了921下鄉，所在之處更加斑駁危險，比起他們，我們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？
（這堂課是布拉瑞揚帶領的「基礎芭蕾入門），上完課，有人坐著休息，有人把握機會跟老師合照，布拉瑞陽跟許芳宜對於合照請求都是來者不拒，非常親切。）
芳宜帶領簡單的暖身，鬆開大家僵硬的頸肩四肢，由慢而快，無論大家手忙腳亂，或肢體不協調，自始至終都是帶著鼓勵的笑意。
多接觸不同的舞蹈課，你會發現，用心去做，不消十分鐘，就可以汗涔涔，有時也會淚潸潸（不是太感動，就是太久沒動而痛到飆淚），但一點一點，妳會沉靜下來，感受到自己失聯的肌肉存在感和呼吸。
（老師還沒到，先拉筋暖身，同堂課的交大美眉幫忙拍了一張側拍照，原來我眼神放空拉筋的表情和身體線條是這樣，久沒跳舞果然還是有差。沒過多久，身體暖和了，即使外頭下起了不小的冷雨，長袖上衣很快就熱到穿不住了)
我學舞習慣站第一排，渴望看清楚每個動作。
「現在，躺在地板上，雙手雙腳呈現大字型。胸部往上提，慢慢離開地面……」
聽到指令，我卻不聽使喚抬起了骨盆。
「主持人，是胸部，不是骨盆。」老師俏皮地提點我。我微服學舞，可別在這裡揭發我的身份哪！
耳朵聽到的是胸部，不自覺卻抬起了骨盆；該出左腳，卻邁出了右腳。舞蹈有很大一部份在訓鍊身體的協調力，可見我的身心已經分離太久，胸部和骨盆的關係只有五分熟。
一支舞碼、一篇好文章、一首歌曲皆一樣，70分鐘的舞蹈課也有起承轉合，經過緩慢的肢體伸展，快節奏的旋轉跳躍，到最後又回歸原地。
「平抬你的雙手，顛起腳尖，想像你是一隻老鷹般展翅飛翔…」雙手緩緩向身體兩側上舉，停頓數秒，再緩緩放下，自始至終都要保持平穩呼吸。
這堂課真的不難，尤其對於有舞蹈基礎的人來說，不難發現有一部份來自瑜伽的動作，一部份來自芭蕾的基本動作，還有現代舞訓練常出現的地板翻滾。
課罷，上前與芳宜正式相認寒喧。
「妳跳得很好啊！這堂課對妳太簡單了。」芳宜真是很會鼓勵人的好老師。
「但是我對地板動作很沒輒，那個不倒翁的動作我做得好吃力喔！」大家可以試試看，坐在地板上，雙腳盤起，雙手輕放雙膝，左臀離地，接著右臀離地，左右搖擺數次，順勢右轉倒地翻滾，起身，正確的話，會轉一百八十度的大圈，來到妳原始位子的背面，然後反向再做一次。訓練有素的舞者可以如同一顆球，不停翻滾。
「不然妳以為舞者這麼好當啊？」她直爽燦爛笑著說。
是啊！就算是基本舞者，每天斷然少不了拉筋、暖身操、無數基本動作、跳躍，一點一滴內化到骨子裡，才能站在舞台上，發光發熱。
熬不住小節，難成為大家。
什麼樣的舞者才是好舞者？台上一分鐘，台下十年功，如此這般的苦練再苦練，把這一切血淚藏進舞鞋裡，把驚豔帶給觀眾。無庸至疑，許芳宜真是很棒的舞者。
什麼樣的老師才是好老師？讓大家揉著酸痛的雙腿，邊擦汗邊笑，輕鬆自然接受舞蹈的美好，「原來跳舞是那麼快樂的一件事。」看學生們爭相與芳宜老師合照，她真是推廣舞蹈的一雙好推手。
所謂「現代舞」，最終不要太在乎形式，不要太在乎美醜，舞動中聽見自己內在的聲音，找到與他人對話的關係，跳出當下的感受，並且享受著。
終究，我沒當成職業舞者，沒有精進任何一種舞蹈，成為舞蹈老師。這些年，我說話比使用身體的次數多很多，以一種自己理解的複雜心情，變化不同身份，繼續悠遊舞海中。或許哪天，我會游到某個國度起身，爬上岸，將某種舞蹈變成信仰，成為更深入我的一部份。
Will you dance with me？
Please say：” Yes, I do.”
（拍照記得抬頭挺胸收小腹，我每次都忘記。許芳宜躲在後面也太可愛了吧！）
◎ 到3/27（五）7:30PM~9:30PM，許芳宜與拉芳舞團的《37ARTS》演出暨記錄片會在交大中正堂，有興趣的朋友，請點選→這裡
◎ 許芳宜的部落格：http://www.wretch.cc/blog/fay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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